认识海的时候,我刚从一份失败的婚姻中解脱出来,我遍体鳞伤,身心交瘁,就象一只受伤的小鸟,独自在无人的角落里舔抵着自己的伤口。
那是初秋的一天,我去参加一个女朋友的婚礼,因琐事耽搁,匆匆赶到酒店时,婚礼已经开始。负责招待的人把我引到一张餐桌旁,邻座的他非常绅士的招呼服务员为我添加餐具。他的外型不是很帅,高高瘦瘦的,但言谈举止之间却自然地流露出一种温文儒雅的书卷气,这种内在的、独特的气质决非一朝一夕所能形成的,它需要一种长期的积累。言谈中发现他竟然有着非常深邃的思想和睿智的头脑,思路清晰,蕴含着丰富的人生哲理,我们一见如故。
交往几次后,他带我去见他几位最要好的朋友,饭后大家一起去歌厅唱歌,他为我唱了一首“我想我是海”,这首歌的词和曲子都很美,其中有一句是“一颗小石子也能令大海澎湃”,唱过之后他说:“我就是海!”
我戏谑道:“那我就做那颗能令你心海澎湃的小石子吧!”
他竟毫不客气地回道:“累死你!”
我讶然,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他也觉得此话说得过分了,便解释道:“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令我的心海再起波澜了。”
我知道他一定有过一段非同寻常的情感经历,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。一个有故事的人能从自身的经历中感受许多人世的沧桑变化,而达到一种历经世事后的彻悟,我觉得这样的人是值得让人去品味的。因此我虽然心中很不以为然,但我并没有去反驳他,只是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日里,这个有些特别、有些另类的男人真的就成了我心中的海。
后来我知道,他是金融系统的一名公务员,年纪虽轻,但由于工作努力,待人处事细腻、周到,仕途一直很顺利;然而,他在情感方面却很不如意:断断续续相处了十二年的女友最终选了个老外而远嫁异邦,使他堪破了红尘中的爱恨情仇,虽早已过了而立之年,至今仍孑然一身。
和海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,也总是很开心,他是一个知识很渊博的人,遇事也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。我觉得自己在各方面知识上已经涉猎很广,他的见识竟然比我广博得多,而且已经突破了各门各类的局限,做到了融会贯通,因此我们很谈得来,在许多的问题和意见上都有共识。
现在该说说我自己了。
我的老家处在一个四面环山,贫穷闭塞的小村,我是第一个从那里走出来的大学生,我的学业完成的很艰难,周围的女伴们忙着恋爱的时候,我却在为自己的衣食和学费而奔波劳碌。
毕业后我选择了一个人留在这座城市里打拼,当我的事业稍有起色的时候,才发现身边的朋友都已为人妻,为人母,各自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生活。
在热心朋友的介绍下,我认识了我的前夫,他个子矮小,其貌不扬,但却生了一张巧嘴,很是能说会道,最重要的是他能在这个城市里给我一个家,给我一处落脚之地。
两个月后,我在还没弄明白什么是爱情的情况下和他走进了婚姻的殿堂。
婚后的他渐渐显露了自己的本性,脾气暴躁,好吃懒做,嗜酒如命,每当有什么事不顺心或在工作中略受就会借酒浇愁,然后冲我大发雷霆,开始时我还容忍他,安慰他,但我发觉他渐渐地得寸进尺,于是就有了争吵,而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在酒醒之后用甜言蜜语向我道歉,请求我的原谅,之后还依然如故。
这种恶性循环的日子维持了一年多,一次酒后他叫我倒水给他喝,因水烫了点,他摔了杯子,大骂了我一顿,我忍无可忍,回了两句嘴,竟遭到有生以来的第一顿毒打。要强的我毅然提出离婚,任他百般阻拦,软硬兼施,我再也不为所动。
那一阶段的我身心俱疲,虽然摆脱了婚姻的桎梏,却一时难以摆脱这种心里上的阴影。
当我抱着心爱的布娃娃在冰冷的床上瑟缩颤抖时,我明白自己的精神和体力都已透支到了极限,我忍不住热泪长流,哽咽中我拨通了海的电话。十多分钟后他按响了我的门铃。我用残存的意志为他打开门,便晕倒在他怀里。
我在里住了一周,一周的时间,我得到了海无微不至的呵护。在我三十岁的生命里,生病都是一件很“奢侈”的事,除了儿时母亲曾在我病中陪护在我身边,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对我如此的关心过。
海的温柔如严冬里的旭日照亮了我阴翳的心,人在脆弱的时候很容易为情所动,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从未得到过关爱的女人。
小病初愈后,我在自己租住的小巢里为他做了第一顿晚餐,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,五根红烛摇曳着点点星芒,把餐桌笼罩在一片非常温馨的氛围里,两瓶红酒把我们的情绪带入了一种迷离的境界。那一夜,他留在了我的小巢。
和海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,他是那么懂我,理解我的喜怒哀乐,分担我的快乐和忧伤。以前我的潜意识里总是充满了自卑,是他时常的鼓励让我对自己增加了许多自信;他敏锐的思维、独特的见解为我开拓了一片新的视野,让我对自己、对人生都有了一个新的认识,让我明白了人还可以有很多种活法。
一日晚饭后海接到家人的电话,有些事情需要他回去处理,每次他到家后都会打个电话给我报个平安,可这次一小时、两小时都没等到他的电话,我打过去,他手机不开,家里又没人接电话,我竟有一种惊慌失措的感觉,要知道他是24小时都开着手机的人,我设想了所有可能发生的原因:他在归途中出了意外?他遇到了什么麻烦?他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……我犹如困兽一般在房间里转来转去,什么事都做不下去,什么心情都没有,最后我打电话向海最好的朋友求助,请他务必联系到海,并让海给我回个电话。
当凌晨两点多我终于接到海的电话时,我忍不住在电话中失声痛哭。海告诉我他送生病的家人去医院,忙乱中丢了手机,之后一直在忙着处理一些事情,才没来得及给我打电话。
事后我把这份感觉讲给我最要好的一位女友,她笑着说:你在恋爱了,你爱上了这个男人。
一言惊醒梦中人,认识他之后我由一匹没有笼头的野马变成了一头温驯的小鹿,心甘情愿去为他做个小女人,一向要强的我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如许温柔的一面;每一次分别时都非常舍不得他走,那种难舍难分的感觉是我长这么大从未有过的,原来这份刻骨铭心、牵肠挂肚的感觉就是恋爱,我忽然被自己吓到了,活了三十岁才明白初恋的滋味,自己想想都很可笑,可是这种莫名其妙地为他担心,为他牵挂,为他食不下咽,为他……除了“恋爱”二字还有什么可以解释呢?
自从明白了这份感觉后,我的心就在甜蜜和痛苦中煎熬着,一方面这种初恋的感觉是那么美,那么好,是我三十岁的生命里最纯洁的情怀、最绚丽的风景,那份深深地眷恋让我挥之不去,弃之不舍;另一方面我却很有自知之明,蒲柳之姿,难配君子,刻骨铭心又如何?我有权利去爱,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去爱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?我不可能是他婚姻的对象,他也不会是我避风的港,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有将来。
从海的朋友那里了解到:海是一个很有女人缘的男人,也是一个被女人宠坏了的男人。这社会毕竟赋予了男人很多得天独厚的优越感,特别是一个有修养、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,因此海的身边围绕着许多各种类型的、千姿百态的女人,而谨慎的个性让他对周围的红颜都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,发乎情,止乎礼,是他的游戏规则。看来我能进入他的生活已经是一个例外,我还能奢求什么呢?
海的家人出院后,我们又一次去酒吧喝酒,那天我们都喝了很多,我和海谈起我的矛盾和困惑,海也第一次在我面前表露心迹:他说自己不是个浪漫的人,也不会带给任何女人浪漫的感觉;之所以和我在一起,是因为他很欣赏我这么多年一直坚强地与命运抗争而不服输的个性,他希望能帮助我尽快走出各种困扰,更好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。
海拿起酒瓶,喝了一大口酒,视线越过我的肩头停留在那古朴的木质壁挂上,良久,他叹了口气,“很久以来,我已经心如止水,女人对我来说只是一道风景而已,可是惟独对你,我却充满了牵挂!”
我怦然心动,泪水模糊了视线,我本来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这份情该如何定义,我以为海对我只是基于同情和怜悯,我知道他一向冷静、理智,从不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,在情感方面更是讳莫如深,而今天竟能说出这样的话,我还有何求?爱,可以不说,但不说却不代表不思念、不牵挂。
当初春的第一场细雨悄悄地来到这个北国的小城时,我麻痹的心灵仿佛也得到了复苏,爱只是感觉,而生活的实质却是现实;情到深处,却又无缘结合,我深深地为自己感到悲哀,带着对海不尽的思念和牵挂,我远走天涯。
既然已经拥有过,瞬间的至美也是一种人生的永恒,在我三十岁的生命年轮里,一位优秀的男人让我品尝了初恋的滋味,温馨、幸福也好,辛酸、无奈也罢,这份深藏在心底的感觉一直激励着我执着地去演绎自己精彩的生活。
(实习编辑:邓碧琴)